【三沐】求死本能 02
人要是赌输了，气急败坏是理所当然的。
在正常的世界里，穷人赌狗，有钱一点的赌马，再有能耐点的赌人。但到了地下的世界里，人与牲畜并无分别。一条贱命还抵不上富人精心饲养的宠物。
押错了狗，有人会上脚踹那只辜负了自己信任的败犬。不过在地狱杀戮场没有败者，只有亡者，泄愤的对象常常便转成了那唯一幸存的胜者。自然也不是踹一脚了事，动手的人都抱着杀心。
七七三一将黑色十字状的入场牌收进胸前的口袋里，从观众席上站起身来。
女郎朝他点了点头，表情却仍怔愣着，没从刚才那一场不可思议的厮杀中缓过神来。
七七三一扶着栏杆，朝擂台下望去，那个蓝色的身影甩了甩手上那些诡异的武器，刃口上沾的血甩尽。七七三一注视着青年的背影，直到确认那背影在通道隐没。
与此同时，观众席上那班赌徒也有几个动了，他们“噌”地窜进了台阶背后的出口。
七七三一目光变冷，他知道有人动了心思，有些烦躁地碾了碾后脚跟，大步跟了上去。
他选择那个青年，并不是破罐破摔。准确来说，大概有四成的把握。
因为，七七三一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。
那位青年——编号似乎是九五二八——确实是彻头彻尾的新人。但在他初来乍到的这些日子，他每天都会来地狱杀戮场挑战。就好像这是个上班做工的去处。但天晓得，这处是名副其实的绞肉机。
七七三一也曾有过这段时间，他迫切地想要获得百场的胜利，从地狱之路走出去，重回阳光之下。
但仅是四十三场的胜利，和杀机四伏的日常，就让戾气折磨得他心力交瘁。最煎熬的便是获胜后从杀戮场出来，被乘机捡漏的人在路上伏击。
不过九五二八的手段比他要多得多，打法也更为机妙。这位新人仿佛天生就适应不用魂技的战场，手脚肘膝、口眼肩腰无一不藏杀招。对战局的把控更是出神入化。七七三一打赌他是一名控制系魂师，而且是他所见过近战肉搏能力最为出色的控制系魂师。
但饶是如此，七七三一也没确信，九五二八真能在魂力逊色于对方那么多的状况下取得胜利。
唐三挨上那名魂斗罗一拳的腹部还在火辣作痛，内脏似乎受压迫有些内出血。玄天功在丹田内急速运转，疗伤疏血，生成魂力支撑他的步伐免于露怯。
今天这一场，无疑是他进入杀戮之都后最为艰辛的一仗。
那名魂斗罗不屑于藏拙，开赛哨甫一吹响，便一拳穿透了就近一人的胸。其余七人有半数以上是到了一年的期限，不得不被迫进场充数的炮灰，被这架势吓得两股战战，似乎有联合对敌的想法，却又实在不成气候。
不出意外的话，这名魂斗罗正是为了发泄戾气而来，并不在乎成为众矢之的。
唐三的鬼影迷踪让他恰当地游走在魂斗罗的攻击范围之外，双眸蒙上一层紫意，寻找对手的空隙。
魂斗罗力量极强，速度在高阶魂力的支持下也不逊色。他越杀越发了狂，被满场飞溅的血腥激出了兽性，专攻人颈动脉，在血液喷出时甚至张嘴迎接，仿佛在饮美酿。
现在的他玄天功只练到了第五层，若使用手法类的暗器，比不上机括类的破坏力大。但对手拥有魂斗罗级别的魂力，即便是机括类的暗器也很难破防。这么想来，毒是个最佳的选择。
暗器在正经的江湖里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事情。即便是暗器领域登峰造极的唐门，难免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傲气，但玄天宝录上写的心得依旧是不择手段，不拘正道，出其不意。这才是“暗器”的精髓。唐三手上泛出玉色，指缝间夹了几十余枚毒针。
手腕抖动，毒针飞入了仍存活着的另外五人颈间，一瞬隐没，触血即化。
这是一种烈性的毒，能让人顷刻间麻痹，但对于内力深厚的人来说，并不至于即死。在唐门的毒物排行中，那种悄无声息，直到毒发致命才让中招者察觉的毒，才最为高明。但在此刻，唐三计划用这毒打出同样的效果。
毒蔓延极快，中招的五人的血液和皮肉会在几个瞬息间也染上毒性。魂斗罗那肆无忌惮的作为，会令他在不知不觉间饮下毒，动作变得迟钝。
蓝银领域，开。
晶莹的蓝光铺开，唐三的精神力如细密藤蔓伴随领域在擂台上交织，魂斗罗一瞬的晃神被他精准捕捉， 几根金边的蓝银草藤潜入地下，布置着陷阱。杀戮之都虽然不能使用魂技，但仍能释放武魂。唐三在觉醒天赋领域后，哪怕是不使用第一魂技缠绕，也能让蓝银草在领域内如臂使指。
魂斗罗按着一人的肩，掰着那人的下巴，便在那人惊恐的求饶中拔下了他的头颅。
唐三右手滑过二十四桥明月夜，掏出九柄薄如柳叶的弧形飞刀。
九柄飞刀在空中划出绚烂的轨迹，刀身震鸣，高调的发出了凤鸣般清越的声音。唐门暗器排名第八，凤引九雏。刀的轨迹扑离闪烁，极像反应敏捷的飞禽。
魂斗罗冷哼一声，丢下手中的尸体，他随意拔起一把大刀，迎上这几柄暗器。魂力的威压骤然腾升，飞刀被他硬生生弹飞三柄，但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看清飞刀的轨迹，大刀的刀身亦发出刺耳的振动声，包含玄天内力的柳叶刃接二连三的磨蚀着魂斗罗包裹在刀上的魂力，最终，大刀拦腰断裂。魂斗罗拧腰后转，以诡异的姿势免去飞刀刺入他的要害。他怒目一扫，锁定了远处的唐三。
唐三手中诸葛连弩弦动，箭矢击中魂斗罗翻身落地处的一具尸体。尸体“啪”地一声炸裂开，从口中吐出银亮的锐光，直冲魂斗罗面门而去。
魂斗罗挥臂护住要害，一束蓝银草闪电般困住了他的双足，他反应极快，就地一滚，上身着地，双腿鞭状甩动，蓝银草原想将他越缠越紧，不料却在那碾压般的怪力下被连根扯动，带着唐三飞向了敌人。
唐三稳住腰身，左手一柄漆黑的小锤浮现，他以控鹤擒龙化解了藤上的冲力，在空中使出乱披风锤法砸下第一锤和第二锤，在他续上力想要挥下第三锤时，魂斗罗挣脱了蓝银草，从地上如猛地蹦起，一拳砸了过来。
昊天锤与魂斗罗正面相接，极强的震波荡开。才使到第三锤的乱披风力道终不能敌，唐三后仰飞出，砸在了台缘的墙壁上。八蛛矛展开了一小节，藏在他背后，如弹簧般化解了对脊椎的冲击。
“好你个狗娘养的！”魂斗罗啐了一口，这小子真他妈的够阴，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下了毒，从尸体上炸开的那些鬼东西也是，魂斗罗动了动自己挡住银针的那条右臂，竟丝毫不能动弹，那些针近距离破开了他的魂力，切断了他肌肉中的神经。
他又拎起一柄短斧，朝嵌在墙洞里的唐三砸了过去。
八蛛矛弹动，唐三如离弦之箭般消失在原地。
而这时，魂斗罗才发现，自己眼前发暗，如蒙厚雾，顷刻间一片漆黑。
他自己饮下的毒和手臂上结结实实挨的毒针混在一起，成了致盲的猛毒。
四周忽然响起了铁器击鸣的清脆响声，左右前后，忽远忽近。
唐三在擂台上，双臂挥舞，使着乱披风锤法。许多轻巧的小型飞镖被他以巧妙的角度，用锤身锤柄击打，落在不同的地面上，扰乱魂斗罗的听力。
与此同时，昊天锤不断蓄力。
十二……三十六……四十八……
魂斗罗渐渐分辨出声音的不同，怒吼着朝唐三攻去。
终是被逼到了绝境，魂斗罗的爆发力实在恐怖，唐三的第五十击迎上了魂斗罗的踢腿，相撞而分离。唐三拧身化力的同时，腹部挨了魂斗罗一拳，他再次旋身——
好比千钧之力的昊天锤砸上了魂斗罗的脑袋，颅骨破裂。
这一仗，对唐三的魂力、精神力消耗都极大。他未多做停留，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地狱杀戮场。
他知道有人跟了上来。这些人并不擅长掩盖自己，锐劣的杀气直戳人后脑勺，清晰可辨。
四个……不对，是五个。
泄愤的赌徒们出手了，唐三一矮身，躲过一刀，擒住那人手腕，一刀当胸捅入。
眼看其他几人成包围之势，唐三抚上二十四桥明月夜要继续取器反击之时，一声低沉的虎啸传来。
只见白光一闪，剩下那四人全折了脖子。
唐三抬眼望向前，只见金色的发飘扬着落回宽阔的肩背上，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传到他耳边：
“以后进出地狱杀戮场，记得遮掩样貌。”
这是唐三第一次见到七七三一号，当时他过于疲惫，除了略感震惊外，没有精力去思索这行为到底有多么违背常理。见义勇为这四个字在杀戮之都像个劣俗得让人笑都笑不出来的笑话。
他听从了这名男子的意见，开始用服饰和一些易容技巧掩盖自己的身份。他落脚的地方选在了外城一处简陋隐蔽的屋子，和那些苟延残喘的败者一样清苦。但外城不许随意杀戮，他能相对安心地修炼。
即便如此，九五二八煞如修罗的名号也在整个杀戮之都响亮起来。同擂台的对手有听见他的编号便开始发抖的，也有杀气凝重想要和人联手先弄死他的，出城路上的暗杀也遇到过几次，还有人慕名专程去看他的比赛。
唐三的衣食住行做到了极简，他对杀戮之都这帮啖肉饮血为乐的野兽并无好感，自不会有融入这里的想法。
他披上斗篷，去固定的地点补给食物。
杀戮之都无需钱币，它会为强者提供最好的服务。只要出示他那刻着几十余场胜利的名牌，想取什么便取。
内城当然也有更为奢华的餐厅，但去那享受用餐，也意味着更多暴露在危险之下。
远处有一群人在厮闹叫好，那是一处敞着门的赌场，鱼龙混杂。
唐三远远地便听见了诸如“撕烂她的衣服！”“干死这个婊子！”之类污秽淫乱的语句。
人群中是一名酥胸半露的女子，她状似哀求地扒着男子白色的裤腿。
她说：“求求您了，我没有东西可以抵了，不要砍断我的手脚，留我一条命吧！”
她说：“我会把您伺候开心的，求求您了……”
她解着衣服，随着肌肤更多的裸露，周围的人愈发兴奋起来。她试探着磨蹭男子的胯下，解开男子的前襟，男子蜜色饱满的胸膛展现在空气下。
这女人长相身材不俗，如此岂非一件艳事？
但唐三轻易便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。那高大男子身体紧绷，右手成拳攥握，眼里极暗沉，蒙上了一层血雾，意识似乎并不清明。
那女人身上却带着异样的魂力波动。唐三猜测那是魅惑类的技能，这女人身上很可能有一块魂骨，品阶不高，但却在出其不意时极有效用。
让唐三驻足停留的原因，则是男子那头显眼的金发，与一月前那人如出一辙。再细辨那身形，竟正是那日在杀戮场外帮了唐三一把的男人。
七七三一在忍耐，不合时宜的，他被那股杀气给控制住了。也许还有别的东西在添柴加火，但他现在混沌的脑子没法清楚分辩。
他对这个女人没有杀心，也没有兴趣真为一场赌局砍掉对方的手脚。他清楚，动手杀的人越多，就越容易失去理智。等等……他为什么和这个女人赌来着？
在唐三看来，这女人与其说是在谄媚讨好，不如说是在试探男子中招程度的深浅。女人嫣红的唇从男人的胸前、锁骨舔吻而上，鼻尖摩挲过修长的颈线，抵上男人轮廓分明的下颔，吐着温热的气息。
女人露出妩媚的笑容，刹那间瞳孔一缩，细嫩五指呈锐爪状刺向男人胸膛，深至掌指关节，几欲没入。
但她没能得逞，七七三一的本能使他惊险撤后，错开了心脏的要害，女人戳伤的是金发男人的肺部。
完了。一击不成，那…….
女人的笑僵滞了，歪歪斜斜地滚落在了地上。
七七三一任女人无头的尸体摔下去，他自己也咳出一大口鲜血，疼痛激发出了他暴虐的情绪，他的眼前一片血红，只有理智微弱地告诉他，必须得去疗伤……他的心脏好像渴求着自我的毁灭。
周围的人被血腥味激得更兴奋了。
忽然，七七三一感觉自己被一股清凉温柔的气息包裹，软草水波般的蓝色从他的眉心灌入，他失去了意识。
玄天功乳白色的光芒如水如雾成流，环绕在男子肌理如雕塑般流畅的身体上，块垒清晰的腹肌随逐渐平稳的呼吸起伏，肺部的伤口止住了血。
唐三用内力引导金发男子呼吸吐纳，如今其人气息平稳许多，已经没有大碍了。
他回想起男子昏迷前血红的眼睛。那类神态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了。男子先前帮助他的举动，让唐三多多少少将他与一般的堕落之徒区别开来，可连男子也如此…….这地域内戾气的侵蚀，果然厉害。
七七三一从昏迷中睁眼，所见是一间陌生清简的小屋。
隔着床边几步远，站着一名蓝色长发的男子。
是九五二八……
七七三一惊讶于这种巧合，从床上撑起身来，太阳穴却突然传出一阵刺痛。
“你最好别动。”
唐三冷冷地道，这句话有两个意思，一是七七三一的身体此刻的确不宜乱动，二是，七七三一最好老实点呆在原地，他要确认眼前的人不会再如昏迷前那样被杀气控制。
七七三一倒真乖乖待在床上不动，甚至于心情前所未有的好，这是他这么多天来脑袋最清爽的一次。他更清楚眼前的人不会杀他，不然早该在他昏迷的时候动手。
金发男子极为坦诚地直视着唐三，打量这一名他一早相中，如今已杀名远扬的强者。
“是你救的我？”七七三一问道，嘴角带着笑。
唐三蓦地撞上那双带邪气的眼睛，那眼里的笑意从双瞳之眸里溢出来，眸光巧妙地碎闪着，极难捉摸，但又恰巧勾在人心弦上。他这才注意到男人比那头金发更为出众的面庞，阳刚而英俊。他崩紧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，好似久困于地狱，忽嗅到了些许人间的气息。
“没错。”唐三道。
七七三一注意到，眼前的九五二八比一月前更为生冷尖锐一些，是经过了鲜血的洗礼。但他并不怀疑他昏迷前感受过的那阵魂力，和九五二八莫名地相称。
那种独特的力场……是领域吗？七七三一思索着，说来，九五二八如此频繁地出入杀戮场，却似乎从未有过发狂宣泄的举止，只像是不断地磨练自己的实力，保持着近乎残酷的冷静。这……究竟是如何做到的？
还有那名女子。七七三一短暂的失去了与她接触的那一小段记忆，他眯着眼，面色凝重起来。
TBC
不要脸求评求红心♥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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